如果我还是那个平民女子许平君,
而你依然是当初的刘病已。
———引。
「壹」
初见他时,我们都是未长大的孩子。时常一起用泥巴抹其他的孩子,或是在地上逐一撒下米粒,引得邻居家的张大妈,时常追着自家的鸡,绕着小镇跑上几圈。这个时候,我们处在懵懂的阶段,只懂得嘻嘻哈哈的一面,却为曾体会到,为了名誉利益的黑暗。
此景一直持续到,我十五岁行笄礼之时。我身着青色襦裙跪于地上,母亲执起木梳,为我细心梳理长发,弄成十字髻,并斜插上素淡的簪子。从次日起,我便开始安静待在闺中,学习女红等。偶尔再看见他,他也恍若无人观看般自然。
以前,他常唤我平君。而今,却因为我长他些许年岁,他却改唤我平君姐。心底又不由得生起了些许生疏的感觉。“病已,为什么不再唤我平君而改称平君姐了呢?”我站在门前,轻轻拉住他问道,到底是,为什么呢?
“恩,那是因为夫子说了,这样称呼于理不合啊。而且平君姐你将来也要嫁人的不是嘛,这样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。”他挠挠头部回答着,随即又挣脱开我的手,潇洒离去。“于理不合,原来,又是这样呢。果然,又是这个回答呢。早知道如此,还不如,不问的好呢。”我踉跄几步,含泪说着,我许平君终也会于十七岁前,嫁与他人呢。
「贰」
年复一年,繁花又铺满了一地喧嚣。
今年我已是十六岁,若不赶在明年十七岁前嫁出,便会成为我父母的一大罪过。“平君姐,听说你将要婚配给内谒者令的公子了呢,真是恭喜啊。”声音由远到近地传来,那是他的声音,刘病已的声音,我转身朝声音源头望去:一个嬉皮笑脸的俊朗少年伫立着。这便是已十五的刘病已。
是呢,他都已经十五了,而我也即将婚配与,内谒者令的公子了呢。我们再也不是当初会抹他人泥巴,将羊、鸡偷偷放走、偷爬树摸鸟蛋的孩子了。以前,再也回不来了呢。我微垂下眼眸,转身决然离去,“谢谢你的恭喜。”真的,谢谢你,但是那个恭喜,来得有点突然了。
为什么你的行动话语总让我,没有任何的防范呢?不过,病已。还是谢谢你,那句恭喜。我卷起袖子口,闭上眼睛加快步伐。七月,又快要到了呢。
「叁」
八月中旬,距离婚期仅半月余。
那公子病死了。这是从那内谒者令府邸中传来的消息。
我含住被刺到的手指,两指间夹着绣花针。“平君,你说这可怎么办?”父亲在原地焦急地徘徊着,时不时朝我投来询问目光,“又能怎么办呢,他已经是死人了。我们不可能再将他复活,而问题是,女儿我将要十七岁了。”我将目光投向父亲,但却被刻意闪躲开。
“你先待着吧,我自有办法。”父亲别开头缓缓走出,将房门半掩上。
“父亲又何必自欺欺人了呢?早些时日,告知平君这事,便是了。”我将刺绣搁于一旁,自嘲地拉下纱帐,解下簪子,一头黑发披散开来,“为何,还要欺瞒平君呢?”声音渐渐地变小,事实真是让人感到可悲。
「肆」
二月余的时光,又是匆匆掠过。
每当我侧躺于床榻上时,门外总是响起邻居的议论声。他们都在盛传我生来就是克夫的命,虽心里知晓并非事情,但夜里却仍会自梦中惊醒。毕竟谣言也会有源头的始终也是有一定杀伤力的,依然会动摇我本身仍有的价值。
“平君姐,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的。”本以为再不会又多大交集了却没有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,披着一头尚未梳理的散发我转过了身——他似乎又改变了不少,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了,不知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,你和我渐渐地走出彼此的视线。
“好。”我垂下首,让发丝渐渐遮去了眼眸中一丝浅浅的情感,病已呐,如果并非此次的事件,你是否还会应允与我的婚事?而你于我,究竟是亲情或是其他更甚些呢?
约三月后,我这被视为克夫命的女子终于择了良人嫁出,自此邻里便不再传出些什么对我不利的言语,似在观望这桩来得有些突然的婚事。但无论他人是否认为这只是一桩儿戏,它对我而言都是一次严肃的抉择,也许会是第一次,但我一直希望它能够是最后一次。
「伍」
那一夜,他挑开红帕,问我:“平君姐,以后我们便会一直相守了是不是?”我却只以含笑答他,不为别的,就因为我依然在害怕那仍飘忽不定的未来。病已啊,你可知无论我们最后是否会携手走完,但在平君心里你就是我仅有的未来了,可你呢……我又是你心里的什么呢?
“平君,你说给他起个怎样的名字好呢?”次年,他依旧问我,而我却依旧是含笑答他,病已呐,如果我比你早走的话,那么抚养他长大这件事情就只能交给你了呢。即使有再多的不舍,在那之后……都要麻烦你了呢。这年花前,微垂眸。
“平君,我似乎要被拥戴为皇帝了呢,不过即使是如此我们当初立下的誓言,会一直相守的誓言也是不会变的是不是呢平君?”不知道又是多久了,依然是那个刘病已的他突然有些严肃地问着我,这一次我终于没有以笑敷衍,我应了他一句“是的”。是啊,刘病已的许平君一定会守着你的。因为只有你能够陪着她了啊,所以无论如何,那个许平君,那个我一定会抓紧你的手的。
后来,他的确成了一位皇帝,而我也如一个平民女子该有的待遇一般由婕妤做起,也正是此时我突然又开始害怕起了什么。是啊,我害怕除了奭儿之外仅有的他会离开我,因为还有那样的霍成君存在着呢,除了有我无法比拟的出身之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无法企及的东西……
「陆」
我哭了,因为他的那一纸诏书,但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坐上那个藏有无限杀机的座椅——皇后。但也只有这两个沉重的字眼,才代表了能与他并肩的资格,也许霍成君所企盼的会是这个位置呢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如果她能够因为这个条件而舍弃他的话,那么我甘愿将它让出,只要有他就好了不是么?当初我所立下的誓言。
“平君,你喜欢这只鸟儿么?还记得么?我们小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一只鸟儿啊。”他朝我提来鸟笼,我虽有些迟疑那记忆中模糊的影像,但最终还朝他一颌首。也许我刚才做错了,我应该相信他,一直都应该相信他。“我记得,那一次你因为去偷它所下的蛋,还被它啄了手呢。”
闻我出声,他突然故作起了怒状:“你竟然敢耻笑我。”见我做出害怕的神情后,他这才调整回原来嬉笑的样子。呐病已,你说比宫外的夜更深的宫殿中,这种笑声能持续多久呢?也许不久,但对平君来说,也已足够了吧。
三年后,我又诞下了一女。但这也正是我最后结局到来前的预兆,尽管在我最后的时光中我才意识到这一点,但我想上天对我也是不薄了吧。让我遇上了他,接着我能够陪伴他渡过这样的一段时间,至少比当初那种不再有交集的结果,要好得多吧病已。
她们在我的汤药中下了毒,这是霍显为她的女儿霍成君的后位所做的,但我不怨她,怪也只怪这顶凤冠始终不该落在我的头顶上吧,明明我所期盼的只是能待在他身边罢了。在最后,我抓住了一名医女的手,我要将她托付给她。如果可以的话就与她一起离开这深宫吧,我的女儿啊,但愿你能够远离这一切的是非,愿上苍能够保佑你,完成我这个最后的奢望。
本始三年,宣帝许皇后毙,帝悲痛不已,追封其为恭哀皇后,葬于少陵。
“呐奭儿快看啊,你母后最喜爱的花又开了呢,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……”是啊,当初所立下的永远相守的誓言,最后还是不能完成了么?平君啊平君,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说的话?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:如果你没有陷入那样的境地,我,刘病已还是会娶你的啊。可是你却已经听不到了呢,平君……